第35章 一种救赎-《朕佛系养儿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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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说着,率先往万忸于智的方向而去,杨兼和尉迟佑耆不疑有他,跟在后面,果不其然,走了几步之后,便听到万忸于智的声音。
万忸于智还在游说宇文会:“大将军,机不可失,失不再来啊!这是大冢宰除去隋国公府最佳的时机,只要大将军上禀朝廷,镇军将军与齐贼兰陵王内外勾结,卑将也会顺势上禀朝廷,为大将军作证,如此一来,镇军将军叛国一事,就算不是真的,亦必然要坐实!”
万忸于智说到此处,已经眉飞色舞,就差手舞足蹈了,哪知道一抬头,登时便对上一双笑眯眯的眼目。
丹凤眼,内勾外翘,即使不笑的时候亦眉目含情,说不出来的柔情似水,温柔亲和,正是杨兼!
“嗬!”万忸于智正在背地里说杨兼的坏话,哪知道撞上了本人,吓得他立刻住了口,一张脸瞬间褪色,灰白一片。
万忸于智干涩的滚动了一下喉咙,想要打岔,抱着侥幸心理,说:“镇、镇军将军……您身体大好了么?怎么、怎么这就出来了,一定要注意身子啊。”
杨兼却把他这最后的侥幸直接打碎,笑着说:“兼好得很啊,不好的怕是将军您罢?”
“镇、镇军将军……”万忸于智干笑:“您这是……何出此言呢?”
杨兼慢慢走过去,说:“万忸于将军你打错算盘了,你请骠骑大将军上禀,那真是大错特错了,你难道不知,兼可是握着骠骑大将军的把柄呢,大将军欠了兼的财币,你若是能替他还上也行,也不多,也就六七八九千万钱罢,你替他还上,大将军没有了后顾之忧,便会安心的与你联手了,你看可好?”
万忸于智万没想到,杨兼和宇文会之间还有这层关系,万忸于智虽然是燕国公的儿子,但是这么多万钱,打死他也拿不出来啊,而且最重要的并非是财币数量。
杨兼开顽笑的目光陡然一收,又说:“将军可当真是不吃亏啊,让骠骑大将军上禀,你来垫后,倘或真的出个甚么事情,你燕国公府摘得清清楚楚,让大冢宰的郎主顶在前面,算得好,算得好啊!没成想,将军你还是个算数达人呢?”
万忸于智虽听不全懂,但是大意还是懂的,杨兼把他的小心思一下子全都揭穿开来,万忸于智就是这样想的,他打算挑拨大冢宰和隋国公府的干系,让宇文会冲锋陷阵,自己在后面垫后,如果人主真的降罪杨兼,那么万忸于智就捡瓜捞,如果人主没有治罪杨兼,万忸于智也没损失,立刻撤退,万事都有宇文会顶着呢。
“好啊!”宇文会冷冷一笑,说:“你们燕国公府,都把算计打到老子头上来了!?”
“不不不!”万忸于智连忙摆手说:“骠骑大将军,您听我说,卑将……”
杨兼不需要他任何狡辩,也没这个耐心听完万忸于智的狡辩,收敛了全部的笑意,睥睨着对方,语气幽幽的说:“别再顽甚么花样儿,兼疯起来自己都害怕,都是弟弟,跟爹装甚么大兄。”
说罢,再不丢给万忸于智任何一个眼光,转身便离开了。
宇文会一看,对万忸于智说:“老实点,夹着尾巴做人罢!”
说完追上杨兼一同离开了,万忸于智看着众人离开,狠狠的松了一口气,“咕咚”一声,一个没注意,双腿发软,竟然直接瘫倒在地上,这时候才发觉自己的两腿竟然一直在打颤……
宇文会追上杨兼,说:“骂得好,原你骂人这般文雅!不过我想纠正一下,我哪里还欠你那么多钱,根本没有六七八九千万那么多!”
杨兼看了一眼宇文会,说:“对了,你的兄长如何了?”
宇文胄和杨兼一同被放回潼关来,此时正在营地中养伤,杨兼养伤这两日并没有看到宇文胄,他突然提起宇文胄,宇文会狠狠一拍脑袋,说:“我险些忘了,都是万忸于智这个龟孙子,我正是要去看兄长呢!”
杨兼也想去探望宇文胄,正好大家同路,便准备一起去宇文胄歇养的营帐。
宇文会脸色忧心,叹气说:“兄长的病情……唉——伤得太久了,也不知能不能大好,唉——”
一提起宇文胄,宇文会登时叹了好几口气,长长的叹气差点让杨兼喘不过气儿来。
杨兼休养的日子,宇文胄也在休养,医官给他处理了所有的伤口,骨折的地方也固定了,因着有很多骨折的旧伤已经愈合了,但是骨头错位畸形,所以医官又把这些错位的骨头全都打断重接,那痛苦简直苦不堪言。
“唉——”宇文会狠狠又叹了口气,说:“这般痛苦,兄长他竟然一声不吭,就跟……就跟死人一般!”
如此大的痛苦,就算是英雄豪杰,但凡是肉体凡胎,都会觉得疼痛,但是宇文胄眼睛都不眨一下,那种表情不是不知道疼,反而是习以为常,似乎是家常便饭一般,他越是这般麻木,众人看在眼中,便越是觉得揪心。
宇文会又说:“兄长他自从进了军营,便嫌少说话,平日里别说是用药了,便是饭菜也吃不下去两口,但凡食一些便会吐出来,你说说,这样不用膳,怎么能痊愈呢?医官说了,似乎是……是甚么厌食之症,这是甚么古怪的病症,我真是从未听闻过!”
厌食症?
杨兼眯着眼睛沉思了一番,宇文会虽没听说过,但杨兼的确是知道厌食症的。怕是宇文胄被困在北齐之时,一直受到虐待,从未食过一口正经的饭菜,所以久而久之,真到能用饭的时候,宇文胄又变得食不下咽。
杨兼说:“走,咱们去看看。”
众人往宇文胄的营帐走去,刚到营帐门口,便看到几个仆役簇拥在一起,嘀嘀咕咕的抱怨,其中一个仆役端着一只药碗,“哗啦——”一声,干脆将药碗里的汤药全都泼在地上,土壤的颜色很深,瞬间将汤药吸收殆尽。
“叫咱们来照顾一个拉屎撒尿都不能自理的残废,真是晦气至极!”
“谁说不是呢!但凡食一点子东西都吐,污秽至极!药也吃不下去,还叫咱们喂药,左右也吃不下去,倒掉罢!”
“他都这个模样儿了,还医甚么病,我看干脆死了算了……”
“就是的……”
宇文会天生是个暴脾性,加之父亲只手遮天,他从小在京兆里横着走,如今看到几个仆役都能欺辱兄长,那怒火噌噌的向上冒,凶神恶煞的大步走过去。
“啪!”一把拽住其中一个仆役的衣襟。
“啊!!大……大将军?!”
“大将军饶命啊!饶命啊!”
“小人知错了!大将军饶命啊!饶命!”
宇文会拎起一个仆役,不由分说便要打,哪知道杨兼突然抬起手来,拦住宇文会的动作,宇文会气愤的沙哑:“为何不让我揍他!?”
杨兼淡淡的说:“不是不让你揍他,带远点再动手,营帐不隔音。”
宇文会这才恍然大悟,这营帐又不是房舍,怎么可能隔音呢?那几个仆役在营帐外面这般肆意攀谈,想必宇文胄在里面全都能听见,一想到此事,宇文会更是怒火冲天,拽住那几个仆役,拖拽着往远处而去,果然带远一点再打。
杨兼这次没有阻拦,看着宇文会怒气冲冲的走远,这才让尉迟佑耆打起营帐,带着小包子矮身进入营帐之中。
宇文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,睁着眼目,看起来并没有睡着,外面的动静怕是听得一清二楚,遥遥的还能传来仆役们求饶的声音。
宇文胄眼皮都不眨一下,麻木的盯着床顶,他似乎知道有人进来了,但是并没有开口说话。
杨兼在床边坐下来,笑了笑,对宇文胄说:“不知道宇文郎主喜欢甚么口味菜色?是偏好甜口,还是喜欢咸香,亦或是喜欢辣味?宇文郎主可能不知,兼素来有个喜好便是理膳,且手艺不错,勉勉强强还能过关,宇文郎主若是有甚么想吃的菜色,只管知会兼一声便是了。”
宇文胄终于动了,慢慢的侧过头去,看向杨兼,他的喉咙滚动了好几下,似乎在做甚么准备,终于开口说话了。
“我已经是个废人,将军又何必……多此一举呢?”
他一开口,杨兼早有准备,毕竟在北齐的军营,他已经听过宇文胄的嗓音,粗糙的好像一捧黄沙,又像是历经沧桑的老树皮,那不该是一个年轻男子该有的嗓音。
尉迟佑耆吃了一惊,震惊的看向宇文胄,又觉得自己这样吃惊纳罕的目光似乎太过失礼,赶紧垂下头来。
杨广则是眯了眯眼睛,他见识的太多了,这种事儿也不是没见过,宇文胄深陷北齐作为俘虏,他乃是宇文护的侄子,又不是儿子,所以北齐的人对待宇文胄自然没有那般礼数周全。
加之宇文护的母亲也在北齐人手里,北齐人的质子太多了,难免有些取舍,他们痛恨北周的大冢宰宇文护,不能对宇文护的母亲做甚么,自然把这种仇恨施加在宇文胄的身上。
宇文胄的嗓音应该是吞碳所致,沙哑无比,每次开口说话都很艰难。
宇文胄面对众人的目光,早就习以为常了,并没有觉得如何,似乎有些疲惫,想要慢慢的闭上眼目。
却在此时,杨兼突然开口,用一种拉家常的口吻,缓缓的,慢慢的,淡淡的开口说:“宇文郎主的感觉,兼能体会到,而且感同身受,其实兼小时候,也曾患上过厌食之症……”
他这么一说,宇文胄并没有闭上眼目,反而多看了一眼杨兼。
杨兼似乎陷入了自己的回忆,他的眼神微微有些迷惘,回忆是一张错综复杂的蜘蛛网,粘黏在杨兼的心底……
当年父母离异之后,母亲因为躁郁,精神出现了问题,每每发作,都逼迫着杨兼去吃蛋糕,嘶声力竭的吼声,还有蛋糕甜腻的滋味交相呼应,交织成了这张回忆的大网。
当时的杨兼年纪还很小,吓得大哭大叫,但是根本无法逃出这张密实的大网,只能在蜘蛛网中挣扎,而越是挣扎,蜘蛛网裹得便越紧,越发的让杨兼喘不过气来。
后来有一段时间,杨兼患上了厌食症,即使吃的不是甜食,就算是咸口的,辣口的,苦口的,不管是什么口味,只要吃到嘴里,杨兼便觉得恶心想吐,胃中痉挛一般翻滚,不停的吐,不停的吐,好像要把自己的内脏和心窍一并吐出来。
那时候的杨兼骨瘦如柴,完全已经没有了人样。
杨兼淡淡的感叹说:“那时候兼在想,算了,死了算了……”
宇文胄的眼眸终于动了动,嗓子也滚动了两下,第二次开口说:“为何……又活过来?”
杨兼收拢了迷茫的眼神,眼眸中重新带上笑意,与那种迷惘不同,温柔的如沐春风,仿佛只要被他这样的目光凝望,便能感觉到一股打心底里升起的温暖,如此沁人心脾。
杨兼笑了笑,说:“活过来,需要甚么理由么?生生不息才是人的天性,不是么?”
宇文胄万没想到,杨兼给出的,竟然是如此一个答案,如此其貌不扬,如此不讲道理,却又如此有说服力的一个理由……
杨兼又说:“从那之后,兼开始自己做饭了,突然感觉自己做的饭特别香,兼除了对甜食不服之外,其实也不喜欢吃苦涩的味道,因着从很小的时候开始,兼便想着,等长大了……等长大之后,再也不吃一口苦了。”
他说到这里,杨广恍然记起来,杨兼每每用汤药之时,都像个孩子一样,能拖就拖,饮药之后又会皱眉,原来……是这个缘故么?
但是又不然,杨广眯了眯眼睛,杨兼可是隋国公世子,在京兆隋国公府不说是只手遮天,却也是大门高户,甚么人能毒打隋国公世子?而且还让他患上厌食之症?
杨广狐疑的眯起眼目,不着痕迹的盯着杨兼细细打量,似乎陷入了沉思。
杨兼说罢,突听“吸溜吸溜”的声音,断断续续的,众人侧头一看,好家伙!只剩下一句好家伙的感叹,尉迟佑耆两只眼睛通红,眼眶红的跟桃子似的,吸溜着,还用手背擦了擦眼睛,被杨兼的往事感动的都哭了!
别看尉迟佑耆平日里总是一副冷冷的模样,但莫名有些较真儿,而且冷漠的外壳里面,竟然十足多愁善感,这或许也和尉迟佑耆缺爱有关系,特别容易把旁人的经历带入自己。
尉迟佑耆被感动的差点子嚎啕大哭,杨兼眼皮一跳,退了两步,在尉迟佑耆耳边,故意半真半假的说:“小玉米,看把你感动的,兼骗他的,我可是隋国公世子,怎么会有如此悲惨的童年?”
尉迟佑耆眼眶还夹着豆大的眼泪,一听杨兼这话,登时懵了,原来方才世子情真意切说了半天,都是骗人的?!
杨兼对尉迟佑耆眨眨眼,说:“权宜之计,权宜之计。”
杨广也听到了杨兼的耳语,心说果然如此,想必是现成编纂来哄骗宇文胄的,目的自然是想要宇文胄打起精神,克服厌食之症。
不过杨广心底里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,倘或只是现成编纂而来的谎话,杨兼这谎话,编纂的却如此……情真意切。
“哗啦!”
宇文会教训了那几个仆役,从外面大步走进来,手背上都是乌青,还给打破了皮,足见他方才有多气愤。
宇文会走进来,吃了一惊,纳罕的说:“小、小玉米!?你眼睛怎么回事?谁打你了?!”
尉迟佑耆:“……”不是被打的,是哭的……
尉迟佑耆一点子也不想谈论自己的眼睛问题,杨兼善解人意的笑了笑,岔开了这个话题,对宇文胄说:“所以,宇文郎主你也不需要任何理由,不是么?想吃甚么,尽管告知于兼,兼的手艺,还是过得去的。”
杨兼打算去给宇文胄做一些好入口,又软烂,还养胃的吃食,所以也不便久留了,又说了两句话后起身离开。
他刚一起身,宇文会也跟着起身,说:“那我、我也走了,还有……哦是了,还有很多军机要务要处理。”
宇文会说罢,第一个一溜烟冲出营帐,好似后面有恶犬追他一般,头也不回的跑了。
宇文胄眼看着宇文会跑走,唇角不由挂起一丝苦笑,随即闭上了眼睛,似乎是想要歇息了。
杨兼挑了挑眉,看了一眼营帐帘子,因着宇文会大步冲出去,撞得营帐帘子哐啷乱响,又看了一眼闭目歇息的宇文胄,摸了摸下巴,轻声说:“有猫腻儿。”
杨兼等人从营帐中退出来,便看到“很忙”“一大堆军机要务”的宇文会蹲在营帐外面,并没有走远,合着剑鞘像孩子一样正在挖地上的蚂蚁洞。
杨兼走过去,踢了踢地上的土,宇文会这才反应过来,连忙站起身来,抖了抖被踢了一身的土,瞟了两眼营帐的方向,说:“我兄长如何了?”
杨兼说:“睡了,多歇息是好事儿。”
宇文会点点头,挠了挠后脑勺,欲言又止,说:“那我先……”走了。
他的话还未说完,杨兼又开口说:“宇文郎主的厌食症,多半是心理原因。”
“心理原因?”宇文会不知甚么叫心理原因,但听起来不难猜测,必定是因着宇文胄心里有事儿,郁结于心,才渐渐生出了这么个厌食症的毛病。
这个心理原因,不需要旁人多言,大家心知肚明。宇文胄这般年轻,因着被俘虏,成了一个废人,手脚残废,生活根本无法自理,吃药都不能自己来,就算是一个仆役都会鄙夷宇文胄。
——死了算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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